“蘇掌櫃，您真的太客氣了。”

青陽城，城西大街的楚雲閣二樓，蘇茗與楊媽媽對坐在臨窗雅間內，相互說笑著。

午風撩亂了蘇茗耳畔發絲，在雪白的脖頸間紛紛揚揚，她伸手將其梳理到耳後，然後自懷裏摸出一包銀錠。

“這是酬金。”

“哎呀呀，這，這多不好意思呀！”

楊媽媽歡喜地搓手笑道，蘇茗亦是嘴角微翹，將銀錠往前推去。

“那我，我就多謝蘇掌櫃了。”

“應該得的，無需多禮。”

蘇茗口中應著，目光不經意間拂過角落裏的青銅香爐，神色不由得微微變了變。

這香氣幽深清遠，她初始還未有所察覺異樣，哪知吸得久了，只覺身子逐漸軟綿綿的，腦中困意泛起，隱隱有些昏沈。

該是這幾日太過忙碌了吧。

蘇茗心中苦笑。這幾天忙於仙寶齋的種種瑣事，她身心俱疲，的確該好生修整一番。

“蘇掌櫃，我看你臉色有點不對勁……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？”

楊媽媽關切問道。

“無妨，不過是有點困頓罷了。”

蘇茗笑著擺擺手，準備起身告辭。

“那您等等！”

楊媽媽邁開粗短的小腿，親自走進隔間，再出來時，手中多了盞熱茶。

“凝神茶，算是咱楚雲閣最好的茶葉了……還望蘇掌櫃不要笑話。”

“那……多謝了。”

畢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，蘇茗又坐下來，端起熱茶湊到櫻唇前輕輕一啜，頓覺一股清香直竄腦頂，五臟肺腑似乎都舒坦了許多。

“的確不錯。”

她誇讚了聲，哪知角落裏飄來的香氣混進鼻尖，與茶香糾纏不休，腦海猶如騰起陣陣雲霧，意識也逐漸模糊下去……

哐當一聲，茶盞打翻在矮幾上，蘇茗杏眼垂下，歪靠在椅背，呼吸平穩而悠長，竟是沈沈昏睡過去。

雅間房門被人推開，一襲紅衣的曼妙身影款款上前。

望著椅背上昏睡的蘇茗，女子的殷紅朱唇微翹，白玉般的面容露出抹淺淺媚笑，看得一側的同樣作為女人的楊媽媽都目露迷離，情不自禁失了神。

女子轉目掃來，楊媽媽悚然一驚，慌忙低頭跪拜下去。

“合歡宗青國分舵楊二丫，拜見紅蓮太上長老！”

就在這時，一道灰影驟然從窗外沖了進來，停足在女子皓腕之上，嘰嘰喳喳說個不停。

“去了青陽山麽……”

灰影振翅一揮，又沖出窗外，女子指尖輕拈，一朵巴掌大的紅蓮驀然浮現在其指尖。她緩緩旋轉蓮莖，口中喃喃。

“荒陵拓影珠……呵呵。”

……

青陽山。

林間幽幽，荒草叢生，樹梢之上彌漫著層薄薄的白色水霧。

柳乘三人已在青陽山腹走了半天，其間也瞧見不少奇異花草，奈何三人都不識草藥，除了幹瞪眼外，也就只有天真爛漫的驚鴻高高興興，將其采來做成花環。

偶爾遇到幾個采藥人，柳乘還想打聲招呼呢。奈何人家極為警惕，目光在自家三人身上匆匆一掃，便頭也不回地鉆進林子裏，不消幾下便消失在荒草叢中。

嗤地一聲，卻是蘇弈驟然出劍，一條鱗片黑中帶紅的二尺毒蛇頓時斷為兩截，只剩半條掛在粗大的青藤間晃蕩。

烏黑血滴自蛇身斷口不停滴落，地上褐色枯葉瞬間便被蛇毒腐蝕得發黑翻卷，嗤嗤作響，騰起縷縷青煙。

“哥哥，我怕……”

驚鴻小臉嚇得煞白，緊緊摟住柳乘的胳膊不肯撒手。

“要不，我們還是回去吧。”

蘇弈擔憂地望了她一眼，握著飛劍沖柳乘說道。

揉揉驚鴻的小腦袋安慰一番，柳乘心裏很是糾結。眼下越來越深入青陽山腹部，危險也越來越多……可是入寶山而空手歸，讓人怎地甘心。

“你們在這等等，我去方便方便。”

丟下兩人，柳乘尋了顆大樹，偷偷摸摸四下一掃視，然後對著空氣開口問道：“老頭，你是不是認識靈草靈藥？”

“認識又如何？不認識又如何？這些個渣渣，怎會入老夫的法眼，想當初……”

鬼老頭在識海內哼哼唧唧，柳乘臉色頓時就黑了。

尼瑪，這老頭果然是認識靈草靈藥的！

自己白白瞎逛了半天，這老家夥硬是不吭聲指點指點，真特麽是豬一樣的隊友！

“咳咳……這些渣渣，當然是入不了您老人家的法眼。”

柳乘垮了臉，換了副可憐巴巴的模樣，唉聲嘆氣道：“可晚輩我需要啊！眼下正是缺靈石修煉，若是搞點花花草草去賣了換點靈石，我也好早點修煉到築基境界不是？”

“唔……這倒也是。也罷，待會兒老夫就指點些個垃圾給你。”

鬼老頭沈吟了番，點頭答應了。柳乘心中狂喜，壓下臉上的笑意，三兩步便走回了蘇弈兩人身邊。

蘇弈見他回來，擡手一引，正要祭起飛劍，卻被柳乘攔住道：“先別急，反正時辰還早，我們再多逛一會兒。”

“……”

蘇弈看了看柳乘，又看了看縮在他身後的驚鴻，只得無奈放下劍。

“左邊，約莫十五步，炎陽草，血色葉子，三片金黃花瓣。”

識海傳來鬼老頭的蒼老嗓音，柳乘握了握拳，也不說話，轉身就往左邊走去。

這裏似乎久久沒人來過，糾結的青藤葉片上還張著幾道灰撲撲的蛛網。柳乘一路小心避開，走了片刻，蹲下身，分開了半人高的荒草叢。

幾塊爬滿翠綠青苔的碗大石塊胡亂堆疊，拇指粗細的石縫當中，一枚筷子長短的細長血紅葉子鉆了出來，迎風招展，葉尖還垂著晶瑩露珠。

盯著這枚細長葉子，柳乘激動得手足無措。那葉脈上若隱若現的花紋形如一只赤鳳，縱然他不識“炎陽草”到底為何物，單看那天然而成的赤鳳紋路，也能猜到此草……絕非凡品！

深深吸氣，柳乘顫抖地伸出手去。

“嘩啦啦！”

幾步之外半人高的荊棘叢劇烈晃動，居然竄出個渾身是血的采藥人來！

柳乘一驚，慌忙起身護住驚鴻，身後的蘇弈更是直接持劍指向那人，緊張得如臨大敵。

“你是……仙寶齋的柳管事?！”

那人掙紮了番，費力擡頭，剛對上柳乘的面孔，目光頓時一喜：“我是範大海！前幾日剛在仙寶齋買過貨物！還請柳管事救我！”

他抹了把臉上的血跡，露出一張飽經風霜的中年男子臉龐。

緊密的腳步聲接連從遠處傳來，他側耳一聽，慌忙站起身，焦急不安地說道：“快走！那幾個人就要追來了！”

說話間，空中驟然響起聲銳利的破空之聲，一道黑影迎面襲來。柳乘臉色一變，正要躲開，身後的蘇弈踏前持劍一斬，只聽得叮當一聲，半枚飛刀斜插入地，刃口在昏沈的天光之下，泛著幽幽紫光。

那飛刀顯然餵飽了劇毒，柳乘出了身冷汗，暗道好險。範大海更是臉色煞白，目光惶恐，嘴唇不停哆嗦。

飛刀被斬斷，荊棘叢那頭傳來一聲低沈的驚呼，隨即響起窸窸窣窣之聲，柳乘繃緊心神，警惕地註視那頭，大氣也不敢出一下。

片刻之後，林間恢覆了安靜，想來是那群追殺範大海之人，終是不甘地離去了。

柳乘松了口氣，拍了拍嚇得一頭紮進自己懷裏的驚鴻。範大海咽了咽口水，沖著蘇弈感激地拱拱手，道：“多謝這位公子出手相救，不知公子高姓大名？”

“在下蘇弈。”

蘇弈淡淡點點頭，坦然受了範大海一禮，名門弟子的傲氣，讓他對於這範大海這種散修有些看不上眼。

“他們為什麽要殺你？”

柳乘好奇問道。

“唉，還能為了什麽。”

範大海面色慘然，哀聲道：“青陽山裏殺人奪寶，哪裏需要為什麽……我與同伴走散，那些王八蛋見我落單，自是不肯放過……要不是幸虧遇上柳管事你們，我……”

他搖搖頭，不願再說下去。

柳乘聽完，心中亦是有幾分沈重。擡眼掃視眼前這片幽茫林間，只覺處處危機四伏。

咬牙壓下心中萌生的退意，他的目光，落在了那枚細長的血紅葉片之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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